叙事护理丨无声处的温度:ICU里一位聋哑患者的守护
在监护仪的滴答声和呼吸机的嗡鸣交织的重症世界里,语言有时会成为最遥远的距离。当一位聋哑患者深陷病痛与恐慌,无法言说的痛苦该如何被听见?在遂昌县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,护士们用笔尖的温度给出了答案。她们俯身描摹的,不仅是患者的需求,更是一条穿透无声壁垒的生命通道。今天的故事,就从一块小小的画板开始讲起……
本期叙述人
遂昌县人民医院
重症医学科护士黄伊静
无声处的温度:
ICU里一位聋哑患者的守护
ICU里,监护仪规律地低鸣,灯光彻夜不眠。25床新入院的夏叔(化名)显得格格不入——50岁的聋哑人,不识一字,却因肾结石引发脓毒血症休克,此刻气管插管,身上遍布管线。
他清醒却困在无声无光的孤岛,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,身体在约束中徒劳挣扎,唯有睁大的双眼里,盛满了无处可逃的惊惶。
我走近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。他身体猛地一顿,随即那盛满惊惧的目光缓缓抬起,与我相触。他读出了我眼中的安抚,紧绷的肌肉竟奇迹般松弛下来,最终,一个清晰而沉重的点头回应了我——这无声的信任瞬间,像暗夜初燃的微光,照亮了我们之间最初的通路。
然而,留置导尿管的存在如一根无形的刺,不断刺痛着他的存在感。每一次无意识的牵拉,都化作他眉间更深的沟壑与无声的躁动。家属围在床边,姐姐满面焦急,嘴唇开合,试图向弟弟解释这侵入身体不适感的根源所在,话语却像投入深海的石子,激不起任何回响。
我转身取来科室的沟通绘本,图上画着简单的人形轮廓,在相应位置画上尿管,指着向下的小箭头,拿起尿壶里的小便给他看。我指指画中人,再指指他,然后用力摇头,最后把手轻轻放在他小腹上方,做出让他保持不动的安抚手势。他凝神看着画面,困惑渐渐被了然拂去,眉宇间紧绷的弦松弛下来,他再次点头——线条与符号,竟成了穿透无声壁垒的桥梁,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。
晚上,高热骤然袭来,汗珠如急雨般从他额头滚落,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。姐姐站在床边,眼神慌乱无依,双手抬起又放下,心疼与无助交织,化作止不住的泪水滑落。我指导姐姐去接来热水,握住姐姐颤抖的手,引导着那份无措的怜惜,帮她一起擦拭弟弟滚烫皮肤上的汗水,更换干燥洁净的衣物。
毛巾拂过他嶙峋的肋骨时,姐姐的泪滴无声落在弟弟黝黑的手背。她一遍遍用指尖轻轻抚过弟弟的手背,诉说着弟弟平时的辛劳——此刻的ICU里,除了仪器低语,只剩下这无声的泪与温柔的擦拭声在回响,那是血缘在绝望中开出的坚韧之花。
看着姐姐强忍悲痛却难掩对巨额医疗费用的忧惧,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清晰起来。夏叔单身一人,无妻无子,贫困户的身份让眼前的救治之路更添沉重。我们决不能让他和姐姐独自面对这份经济的严寒。
科室迅速行动起来,将夏叔的特殊情况和困境上报医院相关部门。很快,好消息传来:医院为他启动了“浙江泰隆慈善基金会医疗救助基金”的申请流程。当我把这个写着希望的表格递到姐姐手中,她先是愣住,随即那积蓄已久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。这一次,泪水中除了悲伤,更多了难以置信的感激和如释重负的微光。
她紧紧抓住我的手,又回头望向沉睡中的弟弟,用力地点头,再点头——这份来自社会的暖流,虽无声,却有力地托住了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。
凌晨时分,药物与精心的物理降温终于驱散了高热。夏叔在干燥洁净的被褥中沉沉睡去,面容是风暴过后的安宁。姐姐伏在床栏,疲惫而安静地守望着。我立在床尾,目光掠过那些维系生命的管道与导线——它们冰冷,却为生命输送着温度;这空间寂静,却因心灵的彼此呼应而不再荒凉。
我们守护的,又何止是肾结石引发的脓毒血症?当语言失效,文字无光,我们依然可以俯身,在人性最朴素的层面相遇。夏叔的点头,姐姐的泪光,那些画在纸上的线条,指间传递的温度……它们汇成无声的暖流,穿透了疾病的重重壁垒。
特鲁多医生的箴言在此刻回响:“有时去治愈,常常去帮助,总是去安慰。”——在ICU这片与死神拉锯的战场,这些微小却坚韧的连接,这些超越言语的理解与抚慰,正是我们所能给予的最深沉的“治愈”。它让冰冷的仪器森林里,生长出名为“尊严”与“同在”的暖意,让生命即使在至暗时刻,也不曾真正孤独。
(通讯员 黄伊静、宣传统战科)